• 设为首页 设为首页 收藏 收藏本站
  • 首页消费
    首页 宏观 消费 大盘 黄金 新股 创业板 贵金属 期货 理财师
    首页 > 消费 > 正文

    饥饿 1942

    2012 12/05 16:29 来源
    互联网

    “地裂得像小孩子嘴。往地上浇一瓢水,‘滋滋’冒烟。”“那一年死人不少。蚂蚱把地里的庄稼都吃光了。牛进宝他姑姑,在大油坊设香坛,我还到那里烧过香。”

    讲这话的人,是河南作家刘震云的姥娘。1942年,她40多岁,经历了大旱和蝗灾,而后饥荒在河南大地肆虐,她所在的村子死了几十口人。50年后,她以亲历者的身份向刘震云讲述了那段历史。

    此前年过30的刘震云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,虽然饿死300万~500万人的悲剧就发生在他的故乡。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无知,1942年的河南饥荒,长期以来一直淹没在抗战史的洪流中,被有意无意地遮蔽掉了。

    在刘震云1993年撰写《温故一九四二》之前,大陆与台湾已陆续有回忆1942年河南饥荒的重头文章面世。虽然文笔与见识均难称优秀,但《温故一九四二》的影响力显非其他文章所能比拟。导演冯小刚也是在看了该文后,起意将其拍成电影。

    “我当导演以来,唯独对这样的剧本是念念不忘,一直以来有一个强烈的心愿,就是在我活着的时候,我一定要把它拍出来。”冯小刚说。在经历两次不成功的筹备之后,2010年,他正式开始行动。11月29日,电影《一九四二》在中国公映。

    有天灾,但更重要的是人祸。1942,到底是一段怎样的历史?

    1 没饭吃的灾民集体自杀

    晚年的时候,白修德回首往事,河南大灾荒仍是他所有记忆中最为刻骨铭心的片段。

    1942年,白修德27岁。他出生于美国波士顿一个犹太人家庭,4年前来到中国。灾荒在河南蔓延时,他是美国《时代》周刊驻亚洲特派记者。目前已知的第一篇关于河南饥荒的报道,即出自他的手笔。

    “在这两万平方英里的重灾区,成千上万的难民只能沿着两条主要通道逃亡:陇海铁路和残余的旧平汉铁路。政府在陇海线上每天开设了免费的火车转运难民,24小时能输送1500人。但拥挤不堪的车厢,满载着攀爬在外面的人们,只能疏散饥民中的一部分。每天有4000~5000人沿着这条西去的通道出逃。”在1942年10月26日的《十万火急大逃亡》报道中,白修德这样写道。

    每天四五千人搭乘火车出逃的事实,表明饥荒已经普遍蔓延。开设免费火车的政府,对此当然知情。白修德在报道中还提及,政府已经筹措了1000万元法币用于直接救济并且命令农业部速筹种子粮给灾区。和既往的报道一样,白修德对国民政府充满好感,他写道:“不管重庆的决策多么迅速,所有的救济措施都因古老中国乡下的迟缓效率而备受阻碍。”

    白修德所揣想的并非事实,重庆的救灾决策远远谈不上迅速。

    这篇报道并非白修德实地考察的结果,他的信息源来自于美国驻华使馆的一位外交官,后者提供了来自河南郑州、洛阳的传教士信件。其中的内容触目惊心:

    在一个月前的郑州,一处教堂前,有6个小孩被他们的父母绑在树上,为了让这些孩子在大人要饭时不去跟随着造成拖累。一个母亲有一个婴儿和两个大些的孩子,在讨饭的长途中疲劳不堪,坐在树下休息。她叫两个大些的孩子到前面的村子里讨一点吃的,当孩子们回来时,母亲已经饿死,婴儿还依然使劲吸吮着她的奶头。大些的孩子们被卖掉,两个男孩加一个女孩,用不了十块钱就能买下。

    洛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。农民开始宰杀牲口充饥,成捆的树叶也被卖给饥民当食物,一块钱一捆。孩子们的肚子因为吃下这种食物而变得膨胀和水肿。有时饥民的家庭找来家里所有残存的食物,共同吃上最后一顿饭,然后集体自杀。当传教士访问一个村庄时,一个农民把一家人召集到一起,让大家吃上一顿饱饭,然后告诉他们,刚才吃过的饭里已经下了毒药。

    热衷于慈善的传教士们,已经感到左右为难。他们收容不了这么多的难民。只有在夜晚,他们才到路上收养流浪的儿童。他们害怕公开收留弃儿会导致被扔在教堂门口的孩子数目激增。

    社会的治安也明显变差了。饿疯了的农民为寻找食物而武装拦路抢劫的事件正可怕地增长。

    2 饥荒不能只归罪于国民政府

    刘震云的舅舅范克俭也感受到了灾民们的威胁。

    范家是河南延津县的大户,刘震云的姥爷姥娘解放前就是在他家做长工。按照他的讲述,1942年大旱,大旱后起蚂蚱,饿死了很多人,剩下没饿死的穷小子,就在一个叫毋得安的带领下,拿着大铡刀、红缨枪,占了他家的一座小楼,杀猪宰羊,说要起兵,一时前来吃白饭的有上千人。后来小楼起火,麻秆浸着油,包括毋得安在内很多人都烧死了,其他作鸟兽散。

    旱灾加上蝗灾,使延津县兴起了逃荒热潮,刘震云的二姥娘和三姥娘,就都远走山西去了。按照他三姥娘儿子的说法,1942年一入春就没下雨,麦收不足三成,有的地块颗粒无收;秧苗下种后,成活不多,活的也长尺把高,结不成籽。虽然有不足三成的麦收,但要交租子、税赋和军粮,“卖了田也不够纳粮”。

    在整个河南旱灾中,国民政府严重渎职。刘震云也发现了这一点,但错误的是,他并不知道延津县1942年之前早已沦陷,在日伪统治之下。“河南人没有全部被饿死,很多人还流传下来,繁衍生息,50年后,俨然又是在人口上的中国第二大省。当时为什么没有死绝呢?是政府又采取什么措施了吗?不是。是蝗虫又自动飞走了吗?不是。那是什么?是日本人来了——1943年,日本人开进了河南灾区,这救了我的乡亲们的命。日本人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,杀人如麻……但在1943年冬至1944年春的河南灾区,却是这些杀人如麻的侵略者,救了我不少乡亲们的命。”

    刘震云接受了白修德等人晚年的观点,认为国民政府在救荒等问题上的渎职,导致民众倾向于任何反对国民政府的力量——包括日军。

    延津县位于豫北,隶属于河南新乡市,其实整个新乡市在1938年即已沦陷。在1942年饥荒袭来时,河南黄河以北、黄泛区以东以及南部的信阳地区均已沦陷。1942年的饥荒,至少在延津县等沦陷区,不能推责任给国民政府。

    笔者特地查阅了《新乡县志》,其中记载着1941年县南小河、大泉一带降雹,伤禾甚重,并打伤数十人。1942年春夏无雨,麦未收,秋未种,飞蝗蔽日,收成全无。1943年,旱、蝗成灾,秋禾除 棉花 、豆类外,皆遭蝗虫蚕食。

    1942年旱灾,实际上跨越1941~1943年3个年头。彼时新乡处在日伪统治范围内。“(1938年)2月初,日军从安阳南犯,驻新乡县的国民党第一战区34军,闻风南逃,地方政府机关也纷纷撤离县城。”“(1942年)5月,全县蝗虫危害严重……是年,日军为强化新乡至天津水运,加剧对华经济掠夺,强迫数万民众,开挖引黄入卫工程。”“(1943年)3至4月间,范岭村田芳春带领村民4次打退日伪军强征粮款,并打死日伪军6人。”……就灾荒和日伪征粮而言,延津县应与新乡县类似。刘震云所谓日军1943年底到1944年初的救灾,并不能抵消此前的过高征粮及对民众生命的漠视。事实上,和沦陷区一样,国统区在1943年底饥荒也已减轻。

    3 国统区、沦陷区饥荒一体

    从目前的证据材料看,河南境内日伪统治区域,饥荒的情况未必比国统区更好。据原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郭景道回忆,他的家乡修武县牛庄村,1943年春,除了郭振义一户未曾离开外,有20余户迁至焦作、百间房、恩村、马作、墙北等村亲戚家住,另有50余户则携带家眷,逃荒到山西、江苏、安徽、陕西、云南和关东等地了。

    郭景道认为,除了旱灾与蝗灾之外,“差捐频仍,到处抢粮”也是造成饥荒的主因,修武县是日伪统治区域,这里指的是日伪政府的差捐与抢粮。“因连年不收,群众生活困难,而城里的日伪修武县公署,日伪焦作矿区行政委员会、皇协军、杂牌队、地方团队,仍是差捐频仍,有增无减。他们进村撞开门后,不仅抢走你的粮食,牵去你的牲口,还拿去你的贵重东西和衣物。有时进到农民家里找不到粮食和其他财务时,即把你捆绑起来,吊到梁上,用棍打,用鞭抽,再无口供,就用烧红的火柱往身上烙,直到你说出粮食、东西放的地方,把你的粮食、东西全部拿去为止。在这种苦难的岁月里,群众叫苦连天,认为地方团队比土匪还厉害。皇协军杨舟文团,当时驻在由当阳峪口至山门河口山上各碉堡内,士兵每天到山下农村游逛,见到谁家有一升半碗粮食,也要给你拿去。群众到了无法生活的地步。”

    从当事人的回忆看,虽然夹杂着水、雹、霜等灾害,但1942年河南以旱与蝗灾为主。国统区与日伪区概莫能外。

    曾任三民主义青年团河南许昌分团干事长的杨却俗,在1942年的秋天来到河南鄢陵视察难民的收容工作,他在黄河边上看到漫天黄风从远处刮来,风到近处,才发现原来是弹头般的蝗虫成群结队越过黄河。

    五六厘米长的蝗虫像一片乌云遮天蔽日,飞向庄稼地,很快就会将秧苗啃食干净。行走在县城内,也会被这种害虫撞头磕脸。烧香拜神无效,捕杀也力有不逮,因为蝗虫实在太多了。

    那一年的许昌,二麦春天刚刚抽苗,就接连不断刮起大黄风,从4月到9月,就没有落过能浸润土壤到一寸深的甘雨,麦苗长到一尺上下就枯黄了,秋天又飞来漫天蝗虫,沿黄泛区和平汉线的各县大都如此。

    除去天灾,还有显著的人祸成分。美国《时代》周刊特派记者白修德在他的第一篇报道《十万火急大逃亡》中,曾归结饥荒的两个原因“1.日本人,他们在撤退前毁掉了地里的庄稼。2.上帝,他拒绝给麦田施雨。”将人祸单纯归之于日本人,自然有简化之嫌。但也很难否认日军入侵给救灾带来的困扰。

    杨却俗1970年在台湾回忆说:“胜利后,听说那个时候沦陷区的豫东和豫北各县也有同样的大灾荒,在日寇自顾不暇的情况下,死去的想也不在少数。如果不是在不得已的抗战时期,政府会统筹兼顾,绝不会让人民受此浩劫的。”这话有为国民政府推卸责任之嫌,但它正确的部分是,抗战的确影响了救灾。

    河南国统区位于抗战前线,蒋介石深恐日军越过黄河,粮食资敌。所以农民的粮食大多被征购用于军需,各家存粮有限。在河南驻防的国军有70多万人,几乎全靠在河南征购补养。而河南的铁路在抗战期间,也出于战争需要而大多被炸毁拆除,公路交通又极不发达,对灾后救济造成影响。

    但这不意味着,国民政府在严重的饥荒面前,可以如此无所作为。

    4 “征购比去年还逼得紧”

    白修德在《时代》周刊发表文章时,河南饥荒已经到了饿死人的严重阶段。但媒体对此普遍失语。又过了3个多月,《大公报》才刊发张高峰采写的《豫灾实录》。

    “今天小四死了,明天又听说友来吃野草中毒不起,后天又看到小宝冻死在寨外。可怜那,这些正活蹦乱跳的下一代,如今却陆续地离开了人间。”张高峰写道,“不是早就看到报纸上说,政府对河南今年从减征购吗?由500万石减至380万石,可是我们的几个勤务却整天要请假回家,说什么县政府向他家要人,因为粮缴不上的缘故。据说比去年还逼得紧,把人带到县政府几天不给饭,还要痛打一顿,放回来叫他卖地,肥地一亩可卖五六百元,不值一斗麦的价钱。坏地根本无人要。灾旱的河南,吃树皮的人民!直到今天还忙着纳粮。”

    这篇文章刊发于1943年2月1日。同日,中央社鲁山电称,“豫省三十一年度(民国三十一年,即1942年)之征实征购,虽在灾情严重下,进行亦颇顺利。据悉,豫省去年度之征购实额原为500万市石,兹以灾荒严重,人民无力担负,经一再请求中央核减,结果由500万市石减为200万大包,其中30万大包留在本年麦收以后开征,上年征实征购总数为170万大包……据省田管处负责人谈,征购情形极为良好,各地人民均罄其所有,贡献国家。”

    《大公报》总编辑兼评论委员会主任王芸生次日撰写了该报社论《看重庆,念中原》。称中央社电中的“罄其所有”4字,实出诸血泪之笔。他将河南与陪都重庆做了对比:“我们生活在天堂一般的重庆……尽管米珠薪桂,重庆还很少听到饿死人,一般人家多已升起熊熊的炭火;而在河南,朔风吹雪,饥民瑟缩,缺衣无食,又有多少同胞冻馁而死!现实的重庆,正为庆祝平等新约而欢欣,诚然值得欢欣,我们还应该有些戒慎恐惧之情。”

    这篇社论,和前一日张高峰的报道,导致《大公报》被停刊3日。蒋介石和他在重庆的幕僚,似乎相信钳舆论之口,可以让饥荒掩盖在歌舞升平之下。但《大公报》的遭遇,却激发了《时代》周刊特派记者白修德的兴趣,他决定和《泰晤士报》记者哈里森·福尔曼一起,由重庆亲赴河南调查。

    “当我们到达白雪覆盖的郑州,碎石铺成的街道充满了衣衫褴褛、人形鬼貌的饥民。他们会从每一个巷子里窜出来向我们尖叫,双手塞进衣服里取暖。当他们要死的时候就躺在烂泥和水沟旁待毙。我们曾轻轻地戳戳其中的一两个,看是否还活着。这里的赈灾委员会几乎全都来自‘美中救济’的美国基金支持,尽力让一些妇女和儿童能在救济营中存活下去。第二天我们又一次看到赈灾委员会发放救济,只有6袋碎屑一般的麸糠。”白修德在随后的报道中写道,他当天下午还听到了一起人吃人的案子。一个马姓妇女试图吃掉自己小女儿的肉,婴孩身上的肉被送到公堂作为证据,官府指控她杀了孩子吃肉。她辩解说,是孩子饿死在先。

    5 “这次的灾难可以说是人为的”

    在离开郑州之前,当地的官员招待了白修德一行。美国记者在中国,是个很受礼遇的职业,尤其是蒋介石关注的《时代》周刊记者。相较于饿死中的灾民,这顿宴请显得过于丰盛:两个汤,辣藕片、胡椒鸡、荸荠炒牛肉,还有春卷、蒸馍、米饭、霜糖饼、豆腐和鱼。

    “在极大的错误估计下,粮食没有在秋天按预先的设想运来,供给这片灾难的土地。现在,除了美国救济署的金钱和能例外,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希望通过战火封锁下的内陆交通线,在不至于太迟的时候运来足够的粮食。”在那篇报道中,白修德没有过多指责国民政府,如果说有,这几乎是仅有的一段。

    在反法西斯的战线上,中美站在了一起。美国媒体的导向,也必不可免受到影响,《时代》一直是蒋介石政府的“知己”。但在几十年之后,白修德撰写回忆录时,他不再如此客气。

    “政府正在和日本作战,他们靠严酷的征税来维持战争。但自从他们自己也不再相信他们发行的纸币,他的军队便奉命以粮食和其他实物征税。(‘如果人民死了’,一位官员对我说,‘土地还会是中国的,但如果士兵饿死了,日本人就会占领这些土地。’)政府军队在河南所做的事情,就是征走比土地的产量更多的粮食。他们把农村的粮食搜刮一空,又无法从丰产地区调来粮食,于是只好不顾农民活命的需要。”

    “满眼都是无政府状态,无政府就是到处都毫无秩序。远在重庆的中国政府在1942年10月决定要免除河南的征税,此举不是无知便是伪善,因为地方上已经征齐了当年秋收的税粮。而中央政府宣称免于征税的1943年收成,此时还看不见影子。重庆政府为河南赈灾拨出了2亿元法币,但运到灾区却只有8000万,都是百元一张的大钞。然而,政府的银行居然对自己发行的货币打起折扣来,一张百元大钞,他们只兑给83元零钞,面额有1元、5元和10元的。”

    白修德掩盖不住内心的愤怒说:“我真正的激愤之处在于,中国政府到底是干什么的?或者说在这种完全无政府状态下竟然还要把自己强装成一个政府。虽然这是天降之灾,但光绪年间的1893年大旱要严重多了,却由于政府采取有效行动而避免了人民被饿死。而这次的灾难却可以说是人为的。”

    很多亲历者,都会将1893年大旱与1942年大旱进行比较。原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郭景道说,他老家河南修武县牛庄村一位郭敬体老先生,1944年时80多岁,经常在饭场给他们讲两次灾荒的不同:“我一辈子经历了两个‘三年’,一次是光绪三年,再一次就是1943年荒年了。这两次‘三年’虽然都是饿死人年景,但光绪三年,社会秩序安定,家中有点粮食,还能吃到嘴里。1943年就不同了,山上有杂牌队、地方团队,山下有日本人、皇协军。黑夜抢、白天夺,一升半碗,也要给你拿去,有粮既不敢露,也吃不成。”按照郭敬体的观点,1943年灾荒之惨人祸色彩之重,远超光绪年间灾荒。这大概是国统区和沦陷区共有的现象。

    百年多来,人祸加诸天灾之上,使发生在中原大地上的饥荒一次比一次呈现出更为残暴的特征。

    你该读读这些:一周精选导览
    分享
    }首页
    Copyright © 2012-2020 http://www.cjwnews.com,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
    欢迎广大网友来本网站投稿,网站内容来自于互联网或网友提供 客服QQ:2685213839